此书的书腰上,祝勇的头衔一大串:作家、学者、纪录片工作者,艺术学博士。现供职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故宫学研究所,曾任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驻校艺术家,北京作家博会理事,全国青联第十届委员。出版作品和奖项都是一大串。这与我二十年前购买的那套散文选集的编者祝勇似乎已不似同一人。二十年,一个人的名字后面能增加那么一长串的名词、称谓、成就,而我的人生似乎在二十年前就已停止生长,只有逐年的衰退。
读才子的书,深感眼花缭乱的无力。我贪婪地在书页间追踪那些缤纷神奇的想象,那充满着魔力的方块字,能制造出一个色香味声俱全的世界,而且比你五官能感受的世界更为形象丰富,它简直就是在帮助你开发、拓展人的灵性感官,搭乘着由文字编织成的想象翅膀,飞进自然的深处、心灵的深处。可一旦合上书页,其文字在我身体里留下的魔力就旋即消失,重又回到动物性感官的低级世界里。我的文笔和想象力是如此的贫瘠,是因为孕育其土壤的贫瘠,任何一颗外来的种子,都无法接生出青青的麦苗。
我想把那些优美的段落都背诵下来。想让它们通过我的眼睛经由我心灵的涤荡,再从我的笔端流出,构筑一个属于我的西藏。容我摘抄几段:
“射进窗户的阳光把我惊醒。在我的肩头,残留着阳光的细碎绒毛,金粉般晃动”
“从远处看纳木错有一种不真实感,在近处看就更不真实。我所说的”远处“,是指我站在念青唐古拉山的一条支脉上眺望,纳木错就是所有在我眼前跳动的光斑中最耀眼的一颗,那份冷凝深入骨髓,仿佛白垩纪的石头……我来到了纳木错的身边,才发现它原来是一个熔炉,一个巨大的蓝色的熔炉,里面调制着诡谲的配方,将天空雪山、霞光云彩、生者死者都搅拌于它的旋涡里。那旋转的湖水就是一只巨大的转经筒,以万年不变的节奏发出始终如一的骨碌碌的声响,将一切有灵之物吸纳进来,而那些围绕着纳木错磕长头的藏人,不过是其中偶然闪现的泡沫。”(时空视角跨度很大的想象)
“道路两旁有高高的白桦树,漫长地排列,像一段冗长的欢迎词,落叶漫天飞舞,仿佛到处散发的请柬,残留着远古的墨迹。它们褐色的筋脉将一座城市千年不变的道路指示给我,使我感觉到了行走其中的神灵衣缕中来杂的风声。“
“当我的房屋变成了远方,我突然对家的含义产生了怀疑。如果我们刻意寻找“家”与“房子”之间的语义差别,我们不难发现后者不过是前者的物化载体,是家的某种包装或外壳,它是睡眠的容器,但绝非梦的容器,梦往往拒绝豪华的居所而在荒野飞奔。草原时党中令我产生某种离奇的想法——我觉得远在北京的家倒像一处等待我随时光顾的细致风景。我感到自己真正的家正藏在自己的双脚里,越来越与房屋无关。“
“我听得到早晨的声音。阳光如同天空散落的佛珠,自宫殿的金顶滚落,最无是金顶中央那只最高的宝瓶,紧接着就如落雨般密集,顺着金色的歇山顶的沟槽蔓延,红白两色的宫殿旋即明亮起来,如同老人在深夜里用酥油灯点亮的神话。
好的段落不胜枚举,我想祝勇年轻时肯定写过诗,诗人的散文比一般人的想象力更具有跳跃性和穿透力。用词准确、感受到位,如同欣赏了一场深临其境的交响乐。其文不是为美而美,虚浮泛滥的词藻堆砌,也常有男人力量的哲思穿插其中。
阅读此书,是视觉和心灵的双重享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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